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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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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羅界、瘴母與骷髏骨裏的計都魂鎖。

桃桃撕下道服的兩角, 丟給關風與一條,戴在臉上雖然不能完全隔絕瘴氣,但多少還是能阻擋一些毒霧進入體內。

兩人在林中疾行, 兩公裏的距離並不算遠,他們很快停了下來。

那是一棵高聳得幾乎入雲的槐樹,身邊二三十米的樹木在它的襯托下仿若渺小的蔥苗, 它根系蔓延鋪開, 地下已經裝不下了, 許多甚至盤根錯節生在地面上,樹上無葉,卻有千萬縷枝條垂下,每根粗枝上都吊著一顆骷髏。

桃桃從未見過這樣高的樹, 也從未見過這樣邪的樹。

那些骷髏只有頭, 身體的白骨全部堆於樹下, 層層堆疊, 足有十幾米高。

關風與撿起一塊腿骨,骨頭久經風化, 被他一捏就碎了:“死了很多年, 不是兩個月前失蹤的人。”

桃桃仰頭看樹:“瘴母會在這些骷髏頭裏嗎?”

最近的骷髏離地面也有十米高,桃桃無法看清裏面骨頭裏裝著什麽, 但隱約看去, 是團黑灰色的東西。

這裏瘴氣的濃度明顯比剛才那處要濃得多, 桃桃捂著嘴咳了幾聲。

關風與展出靈脈, 要以六道心鏡為器在她身邊化出保護的結界。

桃桃按住他:“別浪費靈力, 就算結界亮起也持續不了多久, 我們還是快點找到瘴母把這瘴氣給破了吧。”

桃桃想起林泉, 她體質特殊, 關風與是三株靈師,他們倆尚且會受到影響,不知道那男人此刻是不是也像那些學生一樣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了。

關風與:“瘴母應該就藏在其中一個骷髏裏,只是不知道是哪個。”

“不能全燒了嗎?”

他搖頭:“這裏樹林太密,樹樹相連,燒了這棵樹會引起山火,況且我覺得——”

關風與頓了頓,望著頭上那數不清的骷髏:“——這些人骨並不是隨便掛在這的,它們本身也是防禦機制的一種,是用來保護真正的瘴母的,一旦燒錯觸發保護機制,說不定會有更無法控制的事情發生。”

桃桃擰眉:“那怎麽辦?”

“聞,但不要碰這些骷髏。”關風與說,“雖然這裏的瘴氣沒有味道,但如果湊近瘴母,毒氣入體,身體一定能察覺。”

“好。”桃桃望著樹端,“你左邊,我右邊。”

“師姐——”關風與沒打算讓她去,連忙伸手拉她,可他卻拉了空,桃桃已經跳到了樹上。

他只得沿著左邊攀上樹,湊到離他最近的骷髏,死白色的人骨裏全是黑色的絮狀物,而在絮狀物中間,漂浮著一顆灰色的珠子,珠子裏懸浮著一個大頭嬰兒,那東西顯然不是人類,它雙眼大睜,看著珠外的關風與詭異地笑著。

桃桃在另一邊也看見珠子裏的東西:“這珠子裏有只七頭的怪鳥。”

關風與聽後,換了顆骷髏再看。

這次珠子裏不是大頭鬼嬰了,而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女人,她雙眸閉著,一身暗紅色的古服嫁衣,仿佛是被血染透了。

“桃桃。”關風與道,“千萬別碰這些骷髏,更不要碰裏面的珠子。”

他從未這樣嚴肅地和她說過話,一時桃桃也忘記糾正他叫師姐了,她問:“這珠子是什麽。”

“計都魂鎖。”關風與說,“計都是兇星的名字,在古時候,每逢兇星出世必定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它之所以叫做計都魂鎖,是因為裏面鎖著兇戾的邪祟,一旦魂鎖破裂邪祟就會脫出。我只在書裏看過,本以為已經失傳了,沒想到酆山腹地竟然會有這種東西。”

“聽起來很危險。”

“是非常危險,雖然魂鎖對裏面的邪祟有很強的鎮壓之力,但它材質極易破碎,但凡這裏有一顆骷髏落到樹下,我們就有麻煩了。”

桃桃大概聽明白了,計都魂鎖關著邪祟,還很容易碎,絕不能碰。

她靈活地穿梭在樹枝之間,越往上,喉嚨的不適感越明顯,不僅癢,而且痛,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她一顆顆骷髏驗過去,都不是瘴母。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痛得頭昏腦漲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個和其他骷髏不同的骨頭。

它小小的,像是嬰兒的頭蓋骨,而骨頭也不是純白色,在骨紋的縫隙裏隱隱透著紫色的光。

她湊近聞了聞,可下一秒就後悔了這個決定。

確實如關風與所說,瘴母沒有味道,但那一瞬間她呼吸系統接受到的毒氣沖撞幾乎讓她痛暈過去。

一股甜腥味從喉嚨深處翻湧而上,桃桃沒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同時,鼻子也朝外冒血。

血灑在那顆嬰兒頭骨上,一剎那間,桃桃感覺到天地之間的風聲靜了,連空氣裏游動的因子也短暫地靜止了,桃桃的意識還沒有察覺到危險,身體卻先一步感受到了環境的變化,她額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一滴冷汗。

——在滿是計都魂鎖的樹上,吐出了一口藏靈身的血,無論怎麽想都是件恐怖到地獄裏的事情。

桃桃轉頭,看見左側骷髏頭裏的水鬼緩緩於魂鎖之內睜開了眼,不光是它,周圍所有的邪祟同一時間都睜開了眼睛。

桃桃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這滿樹的邪祟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已經被瘴氣折磨得沒什麽力氣了,關風與的破魔之光再強也打不過這麽多邪祟。

她剛要出聲讓他快跑,嗓子卻完全失聲了,嗅覺也變壞聞不出味道了,喉嚨裏又有股熱流湧來,她努力把它咽了回去——不能讓事態朝更糟的方向演化了。

可是有什麽用呢?已經吐出一口了!

就在桃桃絕望地準備等死時,計都魂鎖裏邪祟的眼睛卻閉上了。

——而她的那口殷紅的血,落在嬰兒骨上,不知為什麽開始褪色了。

那是桃桃從沒見過的場景,一灘藏靈身的鮮血緩緩深入骨縫之中,由紅、變白,最後化為純凈之雪的顏色。

它滴入了瘴母的中央,眼前的一切瞬息發生了變化。

先是圍繞著著槐樹的瘴氣倏然消散,接著,以槐樹為中心,四面八方的瘴氣如見了烈光的冰雪,一點點消弭殆盡。

不出幾分鐘,這偌大,一眼望不到頭的槐樹林已經恢覆了原本的模樣。

瘴氣蕩然無蹤。

而瘴母,桃桃低頭看,它在嬰兒骨中緩緩融化,原本一團紫色的毒球,已然化為一團沒有顏色的水了。

腳下的樹杈被她踩得久了,根部隱約有斷裂的趨勢。就在她想著自己應該沒那麽倒黴吧的時候,哢嚓一聲,樹枝斷了,桃桃從樹上跌了下去,她原本想要伸手去抓其他樹枝穩住身體,但想起關風與說的計都魂鎖脆弱易碎,又縮回了手。

要是不小心扯下摔碎幾顆骷髏,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在她就要從幾十米的高空墜下摔成肉泥的時候,關風與跳下來,穩穩接住了他。

桃桃疲憊地點頭致謝,喉嚨痛得說不出話來。

關風與:“瘴氣散了。”

桃桃比了個大拇指,他問:“怎麽做到的?”

桃桃手指戳了戳太陽穴,然後晃晃腦袋,表示自己也是懵的,突然之間瘴氣就散了。

她再指指喉嚨,吐出舌頭做勒死狀,表示自己嗓子很痛。

關風與:“知道了。”

他沒有再問,抱著桃桃朝來處跑回去。

桃桃指指腿,擺了擺手,又拿兩根手指比出個小人做出走路的姿勢,表示她的腿沒問題可以自己走。

可關風與這次沒看出她的意思,他臉上毫無表情:“不懂。”

桃桃心想難道是自己的動作太覆雜了?於是她簡化了動作,又做了一次。

關風與:“說了不懂,別白廢力氣。”

好家夥。桃桃心想,她是怕他累才反覆示意,結果他這麽冷酷的嗎?

她幹脆也不擺了,轉過頭去看著這瘴氣散去後樹林的風景。

……

距離來處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幾聲尖叫劃破天際。

那聲音是自己人的,桃桃連忙從關風與身上跳下來,跑了回去。

隔著遠遠的距離,她看見了那裏正在發生的事情。

每個人身上都纏著一個無頭的骷髏骨架,地上還散落著許多碎骨,白菲兒腳邊的最多,她身上的骷髏將枯手扼住她的脖子,她手持軍刀,拼命朝它的關節處刺去。

這裏的骷髏和桃桃在那棵槐樹下見到的一樣,因為年代久遠骨頭很酥,並不難對付,只要找對地方,力氣大點幾刀下去就能卸掉它的四肢。顯然在他們回來之前,白菲兒就是這麽幹的。

白菲兒從骷髏的手下逃生,坐在地上直喘氣:“媽的,勒死老娘了……”

她回頭看見桃桃,驚喜地喊道:“周玉,快來救駕!”

在她後面,艾琪正被骷髏拽著腳腕拖行。

高暉保護著佳諾,身上被指甲劃出無數傷口,佳諾的頭發被兩只骷髏拽著,幾乎快要把她頭皮扯下來了。

另外一邊,崔玄一也傷痕累累,他各子不高,被一只骷髏掐住脖子舉至半空,馬上就要窒息了。

附近還有十幾只骷髏正在靠近,全都沒有頭顱。

——林泉不在這。

桃桃心臟猛地揪了起來。

她提著桃夭沖過去幫他們解了圍,除了崔玄一。

那些骷髏四肢離體,只剩軀幹,但仿佛噬人而生似的,還是緩緩在地上朝他們爬動。

桃桃一腳踩上去,將它軀幹踩成兩截。

崔玄一滿臉漲得通紅,絕望地看向桃桃:“周玉姐姐,你真的不救我嗎?”

他眼角緋紅,吐氣不暢,兩滴淚因為窒息從眼眶裏脫出。

這是這幾天來桃桃第一次見他這樣狼狽可憐的模樣,此時他看上去和一個普通的十六歲少年沒什麽分別。

難道是她想多了?

桃桃回想這幾天的事情,他雖然冷血利己,將這些學生騙來酆山腹地,但從頭到尾,真正害人的都不是他。如果他真要刻意害人,又怎麽會淪落到要被這骷髏害死的境地呢?

她不動,關風與也不救,崔玄一蹬著雪白的小腿,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白菲兒不忍心:“周玉,不管怎麽說先把人救了吧,他就算心術再不正,也沒真害我們啊。”

桃桃聽了她的話,甩出桃夭,任它釘在那具骷髏的軀體之上,骷髏從脊柱中央嘩地裂成兩截。

崔玄一摔在了地上,他得了空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再擡起頭看桃桃時,眼神滿是孩子氣的幽怨。

“林泉呢?”桃桃嗓子壞了,嘶啞難聽,哪怕吐出一個音節也痛得不行。

白菲兒搖頭:“你們走後,這鬼東西就從地下鉆出來攻擊我們,剛才霧太濃我沒註意,等這裏瘴氣散了以後,林泉就已經沒了?”

“沒了?”

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沒了呢?

白菲兒說:“可能是被這些骨架抓走了,這到底是什麽啊?見鬼了……”

桃桃搖搖頭,這些骷髏的戰鬥力並不算強,就連白菲兒憑借軍刀都能解決幾個,林泉再怎麽說也是一株靈師,他不可能被這些廢物骨架抓走。更令人費解的是,富貴也和他一起消失了。

難道是他自己離開了?可他有什麽理由消失呢?

桃桃打消了這個念頭,排除所有,那麽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在剛才混亂之際的瘴氣中,出現了一個連林泉也無法抗衡的東西——或許是人,或許是邪祟,它帶走了林泉,而富貴很可能追著林泉走了。

煉獄之門破碎,人間不太平,許多得到十方璞的邪祟不甘只吞噬人類,有的甚至主動朝低級靈師下手,為了攫取他們體內的靈。

想到這裏,桃桃臉色變了。

關風與蹲下檢查腳印,看見地上有一排不屬於在場任何人腳印直通向槐樹林的盡頭。

桃桃一言不發,背起桃夭朝腳印的方向跑去。

白菲兒連忙跟了上去,就連早上還喊著不要再繼續走的艾琪這次也沒有說什麽,人的恐懼是有上限的,她剛才幾乎讓骷髏骨架拖到地底,她知道這時如果不跟著桃桃往前走,但凡再遇到什麽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自己絕對會死在這裏。

……

這一路漫長,槐樹林幾乎是無邊無際的,開始時地上還有腳印,可等雨後的泥土一幹,前方就再也沒有腳印的痕跡了。

桃桃不說話,關風與寡言,於是大家各懷心事,隊伍裏沒人說話。

只有偶爾在夜色深沈停下來休息時會聽到艾琪和白菲兒分食幹糧的聲音。

這些日子發生了這麽多事,失蹤了這麽多人後,她們不再吵架了,晚上的睡袋都是緊鄰著的。

由於崔玄一之前的種種行徑,沒有人主動和他說話。

他總是一個人跟在後面,停下來休息時也總是安靜地坐在樹下啃幹糧。

白菲兒很想知道那天陶與為什麽會發光,也想知道那些骷髏到底是什麽,但關風與是屬啞巴的,問了也沒有答案,於是她打算去問桃桃,可桃桃已經兩天沒說過話了。

——自從林泉消失之後。

白菲兒每次想要問,在看到少女的淡漠的神情後,又悄悄縮回了腳。

她清楚的記得,那天林泉消失後周玉原本是朝著腳印的方向疾追出去的,可隊伍裏的人跑不快,於是周玉追出一段距離後就停下來,跟著他們的速度走了。

是因為之前承諾過要保護她,所以周玉才沒有去追,如果林泉出事的話……白菲兒不敢朝這個方向想了。

白菲兒望向那沈默的少女,她身上有股特殊的氣質,如初春冰冽之泉,無論外表多普通,也是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

槐樹太高太茂密了,在這樣的林子裏是看不見月色的。

關風與在林中找了清熱的藥草,煮沸後遞給桃桃。

桃桃聞了瘴母,按理說那樣恐怖的毒性觸之必定會有嚴重的後果,但她從小是吃各種靈物長大的,那毒性並沒有辦法深入她的肌理,只是讓她暫時聞不到味道,喉嚨疼痛而已。

她靠在樹下,喝了那也不知有沒有用的藥草,仰頭透過層層絞纏的槐樹枝望著那縫隙裏的一點天空:“他會有事嗎?”

“你說過,他身上有鳴鐘人印。”

“邪神攻擊後,印淡了。”她說話費力,盡可能地少說幾個字。

“桃桃。”關風與說,“理智地來看,林泉出現得蹊蹺,行為舉止不像正常的靈師,就連身上那道印也絕不是師祖所畫,可這世上除了師祖,沒人會畫鳴鐘人印。你真的相信他嗎?”

“無關理智。”桃桃轉頭看向關風與,“林泉絕不會害我,我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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